这夜,陆家书房的油灯彻夜未熄。
鸡鸣三声,陆大人便已整肃衣冠,踏着露水匆匆叩响了同僚的府门。
门房揉着惺忪睡眼开门,见是陆大人,慌忙要进去通报,却被他抬手止住。
“不必惊动,我自去书房候着便是。”
不多时,同僚披衣赶来,见陆朝负手立在案前,眼下隐见青影,显是一夜未眠。
“陆兄这般早来,可是有急务?”
同僚拱手问道。
陆大人这才回神,略带歉意地笑了笑,拱手还礼。
“冒昧叨扰了,只是昨夜思及一事,辗转难安,特来向兄台讨教,听闻您在蒙山府时……”
待日头渐长,陆大人这才满意地吹了吹手中的信笺,细细折好后交给送信的将士,直至那将士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,这才扶着酸胀的老腰缓缓回府。
豫州某县。
陆朝蹲在县衙门口,他敲了敲身后堆成小山的萝卜种,冲围坐的百姓道。
“诸位瞧这东西,六十日就能刨出来换钱。为何不种?”
有个老丈敲了敲拐杖。
“这萝卜吃了肚胀,还放屁!不顶饱,我们还是想种麦子。”
其余乡民跟着嘟囔道。
“是啊,是啊,种麦子踏实。”
县衙的小吏哭丧着脸道。
“大人,您看,可不是我们不发,是他们不愿意种!”
一旁的司农寺祝主簿听得脸色铁青,山羊须气得直颤。
“尔等可知时令已误?此时种麦,收成连三成都保不住!”
陆朝看着一群不到五十便头发花白的老丈,耐着性子道。
“三年前闹饥荒时,你们在粥棚外排了多久?又有几人没饿晕在雪地里?那时节若真有筐萝卜摆在眼前,怕不是要给老祖宗磕穿这地!”
众人闻言,顿时想起三年前遮天蔽日的蝗群,田里顷刻间寸草不生的惨状,不由得打了个寒颤。
萧峥“唰”地抽出腰间长刀,寒光映得众人面色惨白。
“跟他们啰嗦什么!种也得种,不种也得种!"
她身后几十名士兵齐刷刷亮出兵刃,铁甲碰撞声惊得几个老农腿软跪地。
“萧将军且慢,他们不过一时没想通罢了。”
陆朝抬手按住萧峥的刀背,转头对着吓得如同鹌鹑般的百姓道。
“你们若是信了有心之人的鬼话去贷粮种,利滚利,接下来的几年你都还不上那贷,朝廷虽免了一年税,可三成收成连塞牙缝都不够,拿什么熬冬?到时候又去卖儿卖女?!这可是折寿损福的事!那天上的神仙路过豫州都要绕开走,还哪来的福气?……”
“种!官爷说种啥咱就种啥!”
陆朝还在苦口婆心,那些老农们佝偻着腰连连作揖,眼睛不住地往萧峥的刀上瞟,膝盖打着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