饭后，送走了段虎，俞翻领着郑奉时回到文华巷自己家里，以前郑奉时也时常在这里过夜。
两个人歪在椅子上聊天，俞翻问道：“奉时哥，你既然是悟字辈的，那应该对杜庸、黄锦庸熟悉呀？”
“阿翔，想什么哪，拿我跟人家比，怎么比？比不了的！人家是纵横上海滩的大亨，打个喷嚏，上海滩都颤抖，咱呢？一个小瘪三，吃了上顿没下顿。还熟悉，我倒是认识人家二位，可人家不认识咱呀。”郑奉时苦笑着说道。
“那你们帮内对他们是什么看法，评价怎么样？”
“阿翔，你想问什么？我们是帮派呀，普通帮众怎么敢随便议论大佬？不想活啦？”
俞翻点燃支烟，将烟盒和火柴推向郑奉时，“你没明白我的意思，现在不是只有咱俩在嘛，我的意思是青帮内外对二位老板的评价哪个更好些。我在八局工作，说不准什么时候能见上面，我也有个思想准备不是。”
“要说评价，怎么说呢，我们是混江湖的，这种江湖大佬不能简单用好人坏人来评价，就像黄老板，从倒夜香起家，黄、赌、毒哪个不沾！杜先生呢，也是如此，混黑的，打砸抢，放印子钱，都是小意思，没有最黑，只有更黑！普通老百姓谁敢惹？”
“我为什么要入帮？还不是阿爸阿妈被地痞打死，我要报仇，入帮是捷径！那年我才八岁，要不是遇见我师傅，活不到现在的。”郑奉时狠狠抽了口烟。
“不过呢，抗战期间，黄、杜二位却让许多人印象大好，两个流氓大亨，却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跟小本子、跟汪伪同流合污，反而想尽办法为三民政府提供帮助，好多人评价他们有民族气节！”
俞翻对郑奉时的话不置可否，前世有部电影《八佰》，讲述的是抗战初期八百民国士兵死守四行仓库的故事，其中有个情节，一位小刀会的义士不惜生命，帮助将士们拉电话线。自古草莽易出英雄，但其中坏人更多。
比如，《水浒传》听评书的，很多人喜欢黑旋风李逵，可是李逵杀人如麻，“只捡那人多处杀去，”是他的标签，对大多数人讲，李逵是彻头彻尾的坏人，唯一称道的他对老母亲极为孝心。
微一摇头，收拢心思听郑奉时继续说。“但你要说他们也算好人也不妥，只要是挣钱的买卖，他们都要去插手，要保护费、讨债、逼良为娼，弄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啊！”郑奉时明显有些激动了，俞翻给他茶杯续上水，让他缓缓再说。
喝了口茶，郑奉时继续讲述：“本来呢，抗战前帮内规矩还算比较秩序，拜师取字也很严格，比如杜先生，这么有名的大亨，也是悟字辈，跟我是一个辈分，比黄老板矮了一辈，所以他一直忌讳提辈分，与黄老板、张啸林也只是兄弟相称。抗战期间，姓季的、姓张的，投靠了小本子，跟汪伪沆瀣一气，为非作歹，青帮也四分五裂，规矩什么的也都没有了约束力。
我师傅也算是帮里的另类，从来不欺负弱小，什么向小摊小店收保护费、什么放印子钱、什么收赌债等等，都不干，也不让手下人干，所以他的弟子是最少的，势力更差，当时就算是勉强能活下去。
师傅活着的时候，因为位份高，别人多少能给些面子，他死了，我们这一支就成了孤魂野鬼，爹死娘嫁人，各人顾各人喽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