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今天进趟城,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。要是弄得晚了,今天就不回了。”
阮奇把昨晚吃剩的稀饭热了热,就着咸菜凑合着填饱肚子。临出门前,他这样对韩妤说。
从前向来不修边幅的他,今天破天荒地翻出一件压箱底的白色衬衣,也许是因为许久不穿的缘故,衬衣微微泛黄,但这已经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衣服了。
对韩妤来说,这是少有的丈夫出门前告知自己去向的时候。她看着精神抖擞的阮奇,余红未褪的双颊顾盼生辉。
阮奇出门,手里拎着一个藤编菜篮子。
天刚蒙蒙亮,从不知何方传来几声呜咽,大概是货车的鸣笛声。他抬头瞭望隐没在蜿蜒山路背后的城市,心里如大考前那般紧张。
他没有把握,自己就这么贸贸然登门拜访薛甲,会不会显得过于唐突。人家毕竟是从厂长位置上退下来的,自己这点小心思,还能看不破?
当他踏进家属院的大门,时间已经快要十一点,离吃午饭的时候不远了。他快步朝8号楼1单元走去,心里又捋了一遍待会儿的说辞。
自行车二厂的家属院是统一制式的三层简易楼,一梯七八户人家,格局与学校的宿舍类似,只是面积大小不一。8号楼里住的都是厂里的领导,所以整幢楼从外表上看比其他楼胖些。
阮奇深吸一口气,轻轻敲响了门。
“来了!”一个年轻的男人喊道。
伴随着一阵麻利的脚步声,门吱呀呀地打开,一张熟悉的面庞出现在阮奇眼前。
薛刚。
自己上辈子的老熟人了。
比起日后翻手为云覆手雨的薛大老板,眼前的薛刚还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。他眼神坚毅,一张国字脸朝气蓬勃,正好奇地上下打量自己。
“这位同志,”薛刚盯着若有所思的阮奇欲言又止,“请问你找哪位?”
阮奇刚想开口,一个手拿牙刷、满口沫子的小青年却突然抢到薛刚身前,伸手便抓阮奇手里的篮子。
“大哥,你怎么装糊涂呢?”小青年额头上蓄着几绺长刘海,满不在乎地说,“这篮子沉甸甸的,一看就是来求咱爸办事的,让我看看……唉呀妈呀!怎么还是活的!”
他这么一咋呼,薛刚也不由自主地往篮子里瞟去,发现里面装着一只大公鸡和几条黄鳝。
“这也太寒酸了吧!”小青年猛地把嘴里的牙膏沫吐进垃圾桶,愤愤不平地跳脚,“这才能值几个钱,也好意思来!就算爸退下来了,也不至于看上这些玩意吧?带上你的东西,赶紧走!”
“炳山,不许胡说!”薛刚立马摆出大哥的架势呵斥他,“爸爸是怎样的人,你又不是不知道,他几时收过别人的好处了?”
不知道这句话,他是说给他弟弟听,还是说给阮奇听的。